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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很幸運,無病無痛、平平安安活到這個年紀;幾乎從未經歷過什麼重大事故,不管是自身或者親友都是如此

參與過最哀傷的事,就是參加葬禮吧;不過也算可幸,機會並不多

 

***

 

已經不復記憶之時,參加了父族長輩的葬禮;其實並不完全了解各習俗,只知道這是很莊重嚴肅的場合

為何確定是父族長輩?因為印象中有叔叔嬸嬸一起參與

是個大晴天,陽光燦爛但不熱

看著大人幫我在袖子別上白布塊,接過奇怪形狀的布套戴在頭上;我很本能地就領悟了,原來這就是披麻帶孝

大概是遠親吧,印象中並沒有叩拜大禮這項;不過倒是記得很清楚,儀式過後有長輩來帶領我們去瞻仰遺容

從此我就記住了,靈堂的正後方就是棺材放置的地方

 

***

 

國中時,同班同學有天忽然沒來上課

隔天依舊未出席,我向正在竊竊私語的同學詢問,才知道她不是普通的感冒,而是得了癌症

如此年輕呢,才國一而已啊;卻在一夜之間身染重病

我曾去醫院看過她一次,躺在加護病房的她看起來外表和平常並無不同;不過我記得,在校時的她就常常臉色蒼白,雙眼下有深深的黑眼圈

她很堅強,足足和病魔纏鬥三年,最後在我國三那年辭世;和同學一起去參加出殯儀式,也瞻仰了遺容

表情並不算是安祥,但也不見痛苦;頭髮已因化療掉光,但我原本以為會給她準備頂假髮什麼的

 

***

 

第三次是出社會以後了,老闆的父親因癌症過世,身為助理的我前去幫忙

由於主要目的是幫忙而不是致哀,完全沒有一絲悲傷之意,當然對象不是認識的人也是原因之一

和同事在外面手忙腳亂地幫忙收白包、點算錢、發毛巾

從無此類經驗的我,在好不容易典禮結束、大筆金錢都收進背包裡後,準備進場找老闆,卻發現大家都不見了

急忙走出廳堂再一張望,更是傻眼:才剛結束不到五分鐘,剛剛明明高懸老闆父親名字的匾額,怎麼就換人了?

而且連剛剛一起幫忙的同事都不見了,大家似乎禮成之後立刻鳥獸散

身懷鉅款的我又緊張又失措,後來好不容易在遠遠的一幢灰色建築門口發現老闆的身影,急忙衝上去把錢交出去

那次可真夠混亂的

 

***

 

再下次,我就知道了,當時老闆為何從廳堂憑空消失,怎麼突然跑到遠處,那棟灰色建築物又是什麼;因為這次仙逝的,是我的外婆

 

自我有記憶以來,外婆就有些行動不便,不比身體硬朗的外公,她有重聽,走路蹣跚,跟她講話得扯著嗓子在她耳邊大叫

我常一邊看親戚這樣做一邊疑惑,這樣作法會不會是個惡性循環,讓外婆的重聽更加惡化?

之後外婆逐年老化,從原本需要人幫忙扶到廁所方便,到必須在客廳擺一張老人用廁所椅,最後常年躺在床上,由外籍看護在一旁隨侍照料

在我去探望她那次,外婆已經不醒人事,躺在床上的她手腳冰涼,皮膚薄的大力點碰觸就會破皮

上班期間接到爸爸通知我外婆過世的電話,到現在都還記得回應時聲音忍不住地哽咽,短短一個「好」字,硬是多了些顫抖

 

作為外孫女要參與的儀式不多,我和妹多半是負責支援照顧家裡

除去過世後陪爺爺回去致哀那一次,真的參加儀式,就是做「五七」

「由出嫁的孫女們負責準備奠品」,這是網路上查到有關五七的定義,總之,就是外孫、外孫女必須參與的祭拜吧

雙手合十默立在靈前,聽著師姐的誦經聲,跟著指示跪下和鞠躬,如此這般一整個早上,最後大家一起吃頓飯

印象較深刻的是,儀式終了,身為長孫的大表哥擲筊幾次都得不到聖筊,師姐開口問,是不是有人沒回來?

於是大表哥向外婆解釋,二表哥今天臨時有事外出了;之後再擲,聖筊

真神奇哪

 

再來就是出殯了

 

這次不是披麻帶孝了,改穿黑長袍

大舅二舅走出廳堂,依禮跪下迎接外婆的兄弟

外公外婆都屬大家族,外婆自己也生養眾多,真正是子孫滿堂;場地是二殯最大的景仰廳,但眾家屬齊聚還是將整個廳堂都擠滿了

我從沒看過阿姨們跟媽媽哭成這樣

大家按照司儀宣讀的順序,配偶、兒女、孫兒女、外孫兒女......,一批批跪在靈前,按名字磕頭

遲到的表姊跟表姊夫帶著孩子匆忙趕到,結果表姊夫不小心站到女眷區跟人家答禮,好一陣子才被拉到正確的位置

外公在司儀誦讀祭文時,好像也哭了

 

家祭、公祭都結束以後,我們在師父的帶領下走到後面的棺木放置處,工作人員指揮我們沿著房間繞著棺木站成一圈,一人發一炷香、一張銀紙,再拉著一團棉線,要眾人依次傳下去,不可拉斷

師父開始誦經,大家一起跪下,應著師父的問話,大聲的回答:「有喔!」

外婆的兄弟在棺材上象徵性地敲了釘子

師父沿著眾人走一圈,一一剪斷棉線,我學著旁邊人的動作,在銀紙哈一口氣,沿著胸口上下繞了繞

 

拿著招魂幡,捧著照片,繞著棺木走三圈,接著棺木被往後推出門,我第一次看到靈堂的後面,原來各廳後面都是相通的,是一條長長的走廊

走道盡頭正是那棟灰色建築,跟著隊伍一起走進去,看到兩旁都設有電視螢幕,上面輪流顯示著「正在等待火化的亡者」,以及「正在冷卻的亡者」

原來是火化場啊

 

跪在地上恭送外婆,師父告訴我們,要喊「火來了,快走!」

我聽話地開口準備喊,卻發現句子哽在喉嚨裡,只能發出微弱的、不成語調的嗓音;從外婆辭世至此不曾哭泣的我,赫然發現情緒正要一口氣爆發出來

跟著喊聲響起的是一片痛哭,不知為何我特別注意到大舅媽的哭聲,或許是本能地想替自己轉移注意力,以免跟著哭出來吧

 

***

 

從此以後,想見外婆只能看照片了

 

其實我想,這才是最讓我可以深刻感受到「人已不在」的事實

明明是活生生的人,曾經對話過、互動過,怎麼會一晚之後,就只剩照片了呢?

這樣的認知,震撼程度遠比得知「對方過世」的消息,還要更讓我無所適從,更加傷感

 

而同樣的震撼,我最近又再次經歷

這一次,一切儀式對我都不再新奇

 

拿了訃聞,確定儀式日期,向公司請了喪假

參加五七,跟著師姐動作拿香、行禮、跪拜

 

出殯當天,不像第一次那樣不知所措,到了會場穿上黑長袍,不必等人指示也知道該站哪裡

按司儀口令磕頭跪拜,心裡有數地等待自己的名字被叫到,叩首

 

站在女眷答禮處,看著前來祭奠的親戚及朋友們,即使立委大駕光臨也不感到意外

淡淡地向表妹詢問,這次的廳比前次的要小很多啊?人都跪到外面去了? 然後得到景仰廳正在維修的答案

 

看到師父的手勢,毫不猶豫地往後面走,靜靜接過香、銀紙跟棉線,跟著大家圍成一圈跪下,看著封好的棺木

忽然想起上次對這些儀式懵懵懂懂的自己,好像有動過回家要查資料的念頭,怎麼就給忘了呢? 結果這次仍是一知半解,依樣畫葫蘆地完成所有儀式

 

移靈前往火化場的走廊上,哭聲已然響起,在火化場排隊等待時,表妹問起下一步要做什麼? 我稍微解釋接下來的流程,並在心裡果斷決定放棄喊「火來了,快走」──我知道,還是開不了口的,不管怎樣都喊不出來的

在火化場二樓等待結束,大家一邊補充水份一邊開始閒聊,和好久不見的小姨交換近況,她訝異於我悄悄換了工作,我也欣慰於她在退休生活後的活躍

 

看看時間差不多了,大家自動到一樓集合準備撿骨,這段時間一邊和兩位表哥交流工作近況,一邊和小黑蚊戰鬥,只不過一下子的時間我就被咬的慘兮兮

等大家都撿過一輪,師父熟練地拿起工具將鐵盤裡的餘灰細細鏟起倒進骨灰罈,小心地調整內容物後,恭敬地將頭蓋骨擺在最上方,蓋內蓋,上膠,再放上外蓋,並細心地調整至正中央

最後,由師父領頭,大家一起來到慈光寺,師姐再次唸經,我合掌膜拜──

安息吧,外公

 

***

 

兩位老人家離世都有些小小趣聞:

外婆頭七時,聽聞住在一起負責照顧她地二表哥說,那天晚上睡覺時,他聽到有腳步聲在家裡走來走去,應該是外婆回來了

外公出殯時,大阿姨在等待火化期間打了瞌睡,結果突然被一陣冷風掃過後腦,但她身在室內,旁邊沒有電風扇也沒有冷氣,被笑說是外公要她別再睡了

 

外婆過世時有燒靈厝,這回外公過世,我們準備了一棟更大間的,準備讓外婆也搬過來一起住;原本那間,大家笑著說,就放著出租好了,賺點租金

靈厝旁擺滿了紙錢,數量之多,要是外公外婆真的都收到了,那陰間肯定通貨膨脹

師父說,不用擔心,因為跟靈厝一起燒去的紙錢會被課稅,棺材裡放的才不用

噗哧

 

原本是抱持著查詢相關習俗資料的念頭打開電腦的,結果不知不覺就寫成了紀錄文

索性順勢將腦海中所有的印象都寫下來,權充紀念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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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iruril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